陈墨

*原作向

*一切OOC属于我

04

每年的第一个周末停赛举办全明星是惯例了，这一年的全明星周末由兴欣承办，各家职业战队数百名职业选手齐聚萧山体育馆。

1月6日晚，全明星周末第一天的重头戏新秀挑战赛开场。

微草今年有一名剑客新秀，使的是重剑，上台便叫着要挑战卢瀚文，稚气未脱的眉眼恍惚间竟与当年的小卢重叠了似的。

看着卢瀚文腰背挺直走上台去的身影，黄少天心里不禁感慨，吾家小卢初长成啊，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又忍不住疑心自己莫非是真的年纪大了。

 

人一旦年纪大了总会不可避免地追忆往事。

对于黄少天来说第一个叶修缺席的全明星周末，他坐在酒店的沙发上，借着“年纪大了”这么个拙劣的掩护，放任自己追忆起了往事。

——大概也算不得往事，满打满算还不到半年时间。

 

那天的黄少天也是这么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跟叶修一起开了投影看刚刚结束的第三届世邀赛决赛录像。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的时候，投影幕中央的夜雨声烦刚打完一套极漂亮的幻影无形剑。

按说这年头电话座机在普通家庭里已经几近销声匿迹了，奈何叶修至今没有手机，装一部总算有备无患。通常这部电话里响起的都是来自兴欣的声音，偶尔会接到一两个以“混账哥哥”打头的问候，于是叶修接电话接得也颇为自觉。

黄少天在电话被接起时暂停了录像，夜雨声烦便恰巧停在了收招僵直的那一秒。

 

叶修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后有一瞬间的错愕，略调整了下坐姿，神情也严肃了些许。

“嗯，是的。”

“等他退役后我们会一起回北京。”

“我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总局那边确实留过我，但我已经有同性恋人，并不适合体制内。”

“我还不至于缺了您的庇护就混不下去了。”

……

“行，我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后，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短短几分钟的电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不容误读。黄少天皱眉思索着如何开口——垃圾话他不需要过脑子就能张口来个几百字，这时却不由地仔细斟酌。

反而是叶修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似乎并不觉得刚才那个电话有什么要紧，没事人似的说道：“明天我得回家一趟。叶秋女朋友的父母上门，老头子亲自电话，总要给个面子。”

他这样仿佛无事发生的态度，让黄少天一时间甚至没太反应过来。

叶修见黄少天没应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后天正好能回来给你过生日。”

放在平时这应该是值得大加称赞的一句话，叶修一向与仪式感绝缘，能记得这种日子实属不易，此时却像是点燃了黄少天某根神经。

“叶修你总是这样！第八赛季退役的时候是，第十赛季退役的时候是，这次也是，我们是恋人关系，恋人你明白吗？为什么每次你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呢？哪怕提前告诉我也好啊。”前面气势很足，最后一句却还是不小心泄露出一丝没有藏好的柔软和委屈来。

“在你心里我是你养的宠物吗？”

以往两个人天南地北，繁重的训练比赛几乎塞满了他们的所有时间，别说见面，哪怕只是竞技场里PK两场、夜半打一通电话，也已经是从夹缝中抠出来的弥足珍贵的甜蜜了。

而如今同住一个屋檐下，一切都成了生活里琐碎的一部分，这样的隐瞒就显得格外难以忍受。

 

05

年前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没两天，各大战队陆陆续续进入了冬休期的节奏里。蓝雨周二开始放假，到中午整栋训练大楼就已经近乎人去楼空了。

幸好后勤人员的休假安排跟职业选手们并不相同，食堂餐点仍然正常供应，黄少天总算没有沦落到靠泡面填肚子的地步。当然，榨菜火腿肠什么的就更不行了。

端着餐盘随意拣了张空桌，落座后黄少天一边喝汤一边刷着微博，冬季转会窗开启和冬休期到来的双重BUFF之下，首页的职业选手们都比平时活跃了许多。

兴欣-苏沐橙V：置办年货去啦！

配图是张自拍，苏沐橙、陈果、唐柔三人，被商场里琳琅满目的货架环绕着，显得热闹又喜庆。

黄少天忍不住想起他也曾参与过这幅景象，当时的他赶着冬休期开始到除夕夜中间两三天的空档飞去见心上人，恨不得假期的第一秒就能幻影移形到杭州，哪有空闲像现在这样坐在食堂里慢悠悠地喝汤？

飘远的思绪刚在“叶修”两个字上打了个转儿，还未及深入，就被旁边一道声音打断了。

“少天，饭菜该凉了。”

 

“咳咳咳，队长你还没回去啊。”黄少天一时反应不及差点被呛着，不过看到自家队长倒是让他想起另一件事来，话锋一转道，“话说我刚刚刷微博看他们在讨论今年世邀赛名单，这次还是队长你当领队么？说起来去年竞技总局那边是怎么找你说的？”

——叶修卸任后第三届世邀赛由喻文州担任领队。当时叶修从国家队领队的位置上退下来的突然程度几可与他当初退役相提并论，毕竟此前国家队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叶修在其中做出的贡献也是毋庸置疑的。

喻文州了然地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才答道：“总局的意思是希望国家队领队可以作为进入电子竞技司任职的过渡，荣耀竞技这块在国家层面上目前毕竟刚起步，需要有懂行的人来负责。

“来找我的时候比较仓促，只提了一句叶修因为个人生活原因无法继续担任领队了，具体原因没有细说。”

当初黄少天自然也是问过叶修的，却被他用“总局有意培养新人”的理由一笔带过了。

 

叶修的字典里大概从来没有“分担”这样的字眼，他太习惯背负着一切往前走了。从十五岁独自离家开始，家庭的压力、生活的担子，再到后来整个战队甚至整个俱乐部的期望，组建兴欣时同伴们的信任……他背着所有这些走过十余年光阴，从无怨言，倒也不是说有什么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他只是习惯了，并不觉得辛苦。

战队内部矛盾成绩下滑也好，被迫退役也好，回家承担责任也好，放弃体制内也好，在叶修看来都是他应该并且能够背负的，远没有到需要别人帮忙分担的程度。

但他忽略了，黄少天不愿意做“别人”。

 

黄少天也不应该是“别人”。

 

06

春假还剩下最后一点儿尾巴，黄少天从家里返回自己的小窝，开门进屋时一股久未住人的灰尘味儿扑面而来，此时窗外已是夜色沉沉万家灯火，衬得这小小的一隅分外寥落。

开窗通风，归整行李，洗澡换衣，一阵忙活下来时候已经不早了，然而还没等黄少天坐下舒口气，门铃叮叮咚咚响了起来。一派活泼泼轻灵灵的调子。

 

“咳，少天好久不见啊。”叶修大概是刚下飞机，他拖着个半大不小的行李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打开门看见叶修的瞬间，黄少天终于不得不承认，有些痕迹并不是垃圾袋、洗衣机或者阳光就能够打包、洗净或是晒干的。它们藏在两人的共同回忆的每一个角落里，藏在不那么完美的生活的每一处缺口里，藏在过去与现在交叠的每一条缝隙里，藏在……盆栽枝叶修剪小技巧里。一旦有机可乘，就会趁虚而入。

而现在，它们似乎倾巢而出了。

 

黄少天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强撑出一张平静中带着淡漠、惊讶中透出疑惑的脸来。但他很快就确信叶修已经一眼看穿了他。

——某个失联半年的可恶家伙，这会儿正在动作熟练神态自然地准备换鞋进门，对他这个主人的卖力演出演视而不见。

他猜得没错。

如果说刚才按门铃时叶修多少还有一两分紧张，看到黄少天后就只余全然的笃定了。

 

喜欢这种事呀，终究是藏不住的。

纵然黄少天演技大爆发控制住了表情动作，又用了十二分的意志力闭紧了嘴巴，喜悦的小气泡却在他心里咕嘟嘟地雀跃着欢腾着，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于是他那双刹那间灿若星空的眼睛便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

 

还没等黄少天纠结好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叶修，换好室内拖鞋的叶修就先发制人了：“少天大大可够狠心的，鞋柜里一双哥的鞋子都没了啊。”

这下子黄少天也不用继续纠结了，迅速进入反击状态：“就你那淘宝九块九包邮的鞋子还好意思说！说了多少次了都不愿意换，不知道的还以为兴欣克扣工资压榨劳动力呢！”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就算是淘宝货，那也不至于九块九啊！”叶修不乐意了，打断他抗议道，“别是全给我扔了吧。”

“那倒也没有，都捐出去了，要说老叶你还得感谢我，辛辛苦苦收拾一大通，给你行善积德了有没有。而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正好明天还有最后一天假可以去商场……”眉飞色舞地说到一半，黄少天才突然意识到问题，“不对啊，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叶修已经坐下打开行李箱往出收拾东西了，听到这句话颇为诧异地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不似作伪的困惑：“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

黄少天语塞了一秒，当初他的确提的是“分开一段时间”而非“分手”，但是从此杳无音讯人间蒸发长达半年，怎么看都太过分了吧，有这时间分开冷静十次也够了好不好！

 

叶修这会儿像开了读心术似的，不等黄少天把内心吐槽诉诸于口，就主动解释了起来：“当时老头子拿叶秋女朋友当幌子召唤我回家，主要还是因为他今年就要退了，想趁着还在位子上给我铺铺路，教育我说‘就算不进体制，人脉资源总不嫌多’。”

“结果这人越老越幼稚，除了必要的饭局应酬之外就给我禁足了，说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处罚，”叶修一脸无奈，说着说着反而诉起苦来了，“还特地把叶秋支到国外出了半年公差，我在家里那叫一个孤立无援。

“得亏我还挂着个兴欣的指导头衔，借着跟老板娘请假的理由报了个信儿，好歹没沦为失踪人口。

“这事儿沐橙应该跟你说了吧？”

两人的关系考虑到各方面的影响，目前还处于保密状态，知情人寥寥无几，而苏沐橙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

 

苏沐橙确实第一时间就告诉了黄少天。但是黄少天并没有立刻回答叶修。

一来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矛盾的根源还是在叶修离开前的争吵上，二来么……

“老叶你今天怎么话比我还多？”作为联盟最致命的机会主义者，黄少天敏锐地捕捉到了叶修平静外表下的那一丝心虚，不答反问道。

“我这不是负荆请罪来了么，认错总得有个认错的态度嘛。”叶修倒是坦然得很。

看着怡然自得坐在沙发上，边说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叠文件翻阅起来的叶修，黄少天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我看你这是左手感情右手工作的态度才对吧！”

“你说这个啊……”叶修居然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少天过来签个字呗？”

 

《房屋产权赠与合同》？

“哎哎老叶你什么时候学会搞这一套了？‘一切问题都是房子问题’什么的，咱们俩也不适用啊，不是我说，你拿套房子来哄我这操作也忒小言了。”

“没有的事儿，这房子是按揭的。”

“啊？”

“北京的房价你也知道，我现在一介无业游民哪里负担得起，这不是找剑圣大大来分担贷款了么。”叶修一脸痛心疾首。

“靠！”黄少天一边这么叫着，一边却探过身给了眼前人一个久别重逢的吻。

 

07

“哎哟快赶不上飞机了，赶紧换衣服出门。”叶修拽着黄少天往衣柜走。

“等等等等，这大晚上的干嘛去啊？”

“抓住假期的尾巴，跟哥下个双人副本。”

“啥？”黄少天这一晚上说的单字可能比以往一年都要多。

“见家长副本，坐标北京，来吧英雄！”

Fin.

三年前写的一千来字开头，没想到还能有写完的这天，此处特别感谢亲爱的 @进击的巨猹 

也多谢看到这里的各位，希望大家多给我评论鸭(〃'▽'〃)

PS.房屋存在贷款情况下的产权转让比较复杂，文里是我胡说的